「王子!王子!」威廉慌亂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,他砰地闖入華麗的貴賓房。
房內的路易王子翹起二郎腿,優閒地呷一口紅茶。
「...冒失失的,成何體統?」
長著淚痣的側面懶得抬眼,與方寸大亂的威廉形成很大對比。
「剛才我在城中打探消息時,看見這個......」
威廉急急忙忙地攤開一張皺到不成的紙,上面用十六國不同語言宣佈同一事件。
「通緝路德維希王子,並將之送回國。」路易挑眉,不慌不忙的唸出告示內容。
「還不止呢,國王王后這次似乎鐵了心,私下定了頭親事,待你回國就馬上行禮。」魔女接話,威廉在旁點頭。
「誰啊?」路易攏起一縷髮尾,朝燭光下檢查秀髮開岔情況,沒精打采的搭話。嗤!這國家竟沒有慣用品牌的護髮素,把好不容易留長的髮絲搞得乾燥得很。
「西里西亞的波蘭朵公主。」威廉跟魔女異口同聲的說。
彷彿引爆了個不得了的炸彈,全體陷入了靜默。
「其......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對象啦,波蘭朵公主不正是“珠圓玉潤和穩重的表表者”嗎?雖然膳食費因此出現壓力,皇宮設施亦會容易老化,但我確信公主的性格......」
語音未逝,威廉旋發出怪叫陪襯一連串激烈的槍聲。
「吵死了,你如此由衷的讚頌她,換你娶她好了。給我做好準備!」老爹老娘這是迫他儘快做決定,路易披上大衣,踏出房門。
「欵...王子,你要回國了?」威廉抱著走避時撞傷的頭問道。
「回國前,先擄走這裏的安潔莉卡大公主!」
「王子,其實還有比成為罪犯更好的方法在眼前啊。」魔女稚氣的童音忍不住插嘴。
「謀殺肥蘭朵?」他不假思索道,透露這公主給他最深印象。
「這也是犯法啊,最理想的方法就是咳咳,
娶奴婢。」
「威廉,還不快趕過來?難道你要跟這沒前沒後,看了就生氣的小豆丁同處一室嗎?」
「這話真是殘酷得從心裏顫出來,但我是認真的,王子!」
「對不起啊,我已經嫁人了。」
安潔莉卡.帕馬公主,現應更名為安潔莉卡.哈萊.迪斯卡王后。
「誰說你不趁早表示呢?當天一別,我在此一等就三年了。」
她是路易王子的舊相好,無論儀表丶身材(E)和教養都是完美得無可挑剔。
「結婚就不可能了,不過歡迎你今夜到我房中再續詳談......」
待回神,安潔莉卡整個身子已緊黏著路易,頻頻朝王子耳邊吐露蘭氣,手指忙著在他的胸膛游走,消魂的媚眼跟他的熱切交流。
新婚燕爾的她看來已對丈夫厭倦了,回娘家探望期間頻頻包養情夫。私生活跟路易一樣不檢點,某程度上簡直和路易是天生一對。
「既然沒單身公主狩獵,那唯有趕夜路到別國......」
全賴魔女才能成功擺脫掉安潔莉卡的魔掌,路易他們走在空曠的長廊上,他眺望維多利亞式拱門外的歐陸庭園和灰濛濛的夜空。
又是一個多雲的夜,混濁的光華從銀色的雲間若明若暗地灑遍亭台樓閣。
整院綠洋包圍一個不起眼的身影。
雲緩緩的越過天空,沒預兆的突然崩出一角缺口,顯露洗得發白的第一線光。
周遭頓時豁然開朗,照得清明,也照亮地上那個銀白的身影,心漏跳一拍。
銀色的,好漂亮...
她回過頭,湛藍的眼閃爍流光,就如他看過的一樣。
「好可愛,小公主嗎?」威廉依著路易視線瞧著女孩,她卻頭也不回地從院子跑開。
「威廉。」王子低沉的嗓音略帶沙啞。
「是?」
「不走了,得花點時間研究安潔莉卡未出閣的妹妹。」倏地往相反方向走,語氣平靜。
一提出訪問公主們的要求,路易就整天被安潔莉卡的妹妹們纏住。
女孩高矮瘦肥丶紅棕金黑髮色均有,全都比他小。
但獨獨就沒有銀髮未滿十歲的女孩。
安潔莉卡說,她最小的妹妹也十一歲了。
疲憊的路易癱坐在亭院石椅上,閉上眼小盹。
假如是夢,那最好一輩子別醒過來。
一個黑影悄悄接近,遮住灑在臉上的柔和的光線。
「最討厭長髮男人。」
他猛然睜眼,她佇在上方俯視他。
從這個距離下看,他猜她七歲也不到。一雙令海洋也失色的眸子水靈靈的眨著,一襲白裙輕飄飄的,像是輕易被風吹走。
他托腮打量著她,饒有趣味的問:「那怎麼樣的男子才使你動心?」
「必定是蓄短髮,很有男子氣概,威風凜凜的。長髮男令我想吐!」
路易笑了。
「笑甚麼?你不相信嗎?」女孩氣鼓鼓的,十分不滿。
「不,我相信。」連眼梢也染上笑意,女孩的脾氣來了。
「算吧,反正每個人都笑我,瞧我不起。告訴你,晚上十時以後這裡就是本姑娘的秘密花園!再見到你歪頭歪腦的撞進來...」
她提起小小的腳重重地踹向路易:「就別怪我加倍的不客氣!」
說畢又跑開了。
這小不點...路易伸手揉傷患,不禁失笑。
連自怨自傷和粗魯的一面都學得這麼像。他撫上背肩,溫習昔日她粉拳打在身的觸感。
「銀髮女孩?這麼稀有的髮色。」安潔莉卡思索著。
「對不起,我沒有印象。」她搖頭。
「那淺白的髮色?」他堅持著。
「怎麼了好路易?我的妹妹們都看不上眼,卻相中了女僕嗎?」她狹笑著,不忘用手指戳他習慣冷淡的臉龐。
若果有面鏡在身邊就好,好讓他得悉現在的表情。
「王子。」魔女在長廊遞住夜遊的路易,是威廉才會被他騙了早早就寢。
他停下腳步,瞄了她一眼。
「王子不是說過『沒前沒後的小豆丁,看了也生氣!』嗎?,現在卻每天等那小鬼。」稚齡的聲音出色地模仿路易的語調。
「如果是單純的懷緬還好,王子你不會把她當作......」
路易給她一記冷硬的白眼,有很強烈遏止的意味。
「我清楚得很。」
長廊的陰廓正好掩藏他的表情,他漸漸遠離。
「明早再賴床,別怪我直接把你扔下!」
「又是你?昨晚我已經好聲好氣地警告過你,你真是是不見棺材不流眼淚!」
小女孩頻頻磨拳擦掌,路易不覺受威脅,反而勾起嘴角:「羅莎。」
小人兒訝異地瞪圓了眼睛,路易瞧她愣然的反應,逗得更樂。但裝作嚴肅的嘴臉。
「別太囂張,一介小女僕竟敢欺負堂堂王子殿下?」
她的小臉一陣青一陣紅,雙拳垂下,看似平順。但瞳子發出火焰,一臉想發作卻發不成的抑壓狀,眼底藏不住諸多深深不忿。
「不過,念在你如此勇敢丶能人所不能的破壞規矩,本王子就破例賜予你明日在頭等席參加的歡送儀式的權利,不過要帶著這朵歐石楠才能出席。」
王子半跪在她面前,變戲法似的,他摸出一嬌小的紫花,送給她。
「我才不會去!」她捏著歐石楠,做了個鬼臉,一邊跑開一邊大聲喊。
「王孫貴族全都討厭死了!」
真的沒有改觀嗎?王子目送她小小的身影遠去,歐石楠還在手上。
「王子,這樣沒關係嗎?」
「唔?」
「王子不是趕著成婚嗎?空手而回不像王子性格。」
「嘛,波蘭朵或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杯茶,只是需要膳食費和維修費倍增的覺悟而已。」他雲淡風輕的幽默道。
轉瞬之間,一角白色浮沉在視線之內。
他呷起一沫笑,神色自若地把被人群吞沒的小人拉了出來。
「給你優待又不珍惜,藏在人群裏有甚麼出色?」
暴露在陽光下的手臂白皙,幾近透出血管,手上彆扭的捏住歐石楠。
「淺白色,啊!倒有一個小姑娘是這樣,她是天生的白子,與當女僕的母親相依為命。白天躲著不見人,到晚上才在皇宮到處亂晃,不太有禮貌,然而父皇憐憫她,把她的冒犯全都勾銷了,要是別人,多十條命也不保。」
白天下的她混身透亮。一直令人混淆的臉蛋,在日光之下才露出馬腳,顯示各種決定性的錯誤。
眼前的小個子全白色的髮,細長的淡藍眼睛丶薄削的嘴唇...
七年,他被這個時間差混淆了。
此時才了解她存活他心中的印象是如此鮮明。
路易為白色的髮絲別上歐石楠,為這天生純潔的女孩添上淡紫顏色。
最重要的是,當路易擁抱小女孩時,感受到一下下真切的心跳。
這是她闔上眼那刻永遠失去的。
但有過的痕跡是不滅的。
「對於誤解我們的人,別管他們。王孫貴族也是一樣,沒甚麼了不起。」
「要好好活著,一定能遇到好男人,羅莎。」
「威廉,下一站伊巴諾。」
「欵,王子不是要回國嗎?」
「那些話是說給帕馬王聽的,若他知道我既不娶她女兒又不回國娶肥蘭朵,我還逃得了嗎?」
看著王子仍是無腳小鳥般一臉風流,威廉內心嘟嚷王子怎麼還大不透?
「慢住,伊巴諾?!難道說,是.....」威廉的嘴及時被魔女悟著。
他倆同時小心翼翼地窺視王子的面色。
一派輕鬆的王子輕輕道:「最後一朵也送給了冒牌,是時候到正牌那裡。」
Fin in 2009
--獻給荊姬